2011年3月4日 星期五

光影重溫:〈世紀末暑假〉(金子修介,1988)



記得早前,bc Sunday曾經重映金子修介的〈世紀末暑假〉(1988),惟當時因事忙而錯過了。近日,想買DVD回家看,怎知Kubrick的店員卻告知此片的影碟已絕版(!),此故事教訓本小姐「錢非萬能」的道理。然而,上天憐恤,九天前竟然有人把此片(中文字幕版)上載到土豆網。強國萬歲!

電影甫開始,便被導演鏡頭下的唯美影像緊緊攝住。湖光山色、森林裡的宿舍、青春、盛夏、少年胴體、熾烈不安、令人窒息的欲望、異色、曖昧、蠢蠢欲動、煙火、沒有成年人的自由世界......一堆唯美得好像只能夠存在於回憶中的詞彙不斷在腦海中湧現。現實殘酷而醜陃,唯美便往往源於不現實。於是,現實世界中常常被視為導致遺憾產生的源頭,例如:時間、空間、身份、性別、生死,在電影中均被刻意模糊掉,而造成一幅美輪美奐,沒有遺憾的圖畫。

【時間】

這部電影誕生於一九八八年,可是影片的名稱卻把時間設定在一九九九年(世紀末)。片中的所有器具、服飾、時鐘、月曆(反覆見到主人公們在記錄日子,檢視時鐘),均無助觀眾得知那是何年何月。因此,雖然則夫說:「夏天快完了。然後秋天也會完,接著冬天...... 冬天之後,他們三人便會離開,畢業後,會搬離宿舍。明年的暑假,就只有我一人。」令我們覺得,時光會像少年們手中的煙火般璀璨但一迅即逝,但我們卻看見電影的時空像停留在這一年的夏天,時間像沒有溜走過,不斷的重演著。

詭異的是,他/她們生活中用的是流聲機、油燈,但做功課時卻用上電腦,而且先進得像大學圖書館中的電腦那般需要插卡。

象徵人生旅途的火車/路軌好像在前進(可以見到火車雖然不斷向前走),但片中的火車卻像沒大終站似的,而且熏在空無一人的火車車箱入驚醒的鏡頭經常重覆出現。這就像是個永不完結的暑假,少年永遠不用長大。事實上,我們分不清那是回憶的世界,還是現實世界以外超越時空限制的唯美空間。

【空間】

少年們所身處的學生宿舍是位於森林中的歐陸式建築物,宿舍的正門甚至是古希臘廟宇式的建築風格。裝潢華麗但空虛,在偌大的建築物中只有四個少年存在(雖然說他/她們在放暑假,但電影裡由始至終都沒有其他人物的出現)。

在夜闌人靜的宿舍大堂裡,熏用古舊的電話機與「母親」對話,其清澈的聲線在空曠的大堂中泛起的回響,就有如少年在心中吶喊所引起的回聲。而跟他/她在「對話」的,正正就只有這回聲。

這些畫面都令筆者聯想起章啟章的《時間繁史‧啞瓷之光》裡,永不長大的少女維珍妮亞,一直守護著那時間像停頓了的圖書館,和裡面無數的故事。

【性別】

除了時間和空間,四個主人公的性別都明顯被導演刻意地模糊化,你甚至不能和稱這部電影為同志電影,因為你根本分不清哪個是男哪個是女。四位主角究竟是女生呢?還是由女演員反串飾演的男生呢?而電影開首的男聲旁白又是誰呢?也無從稽考。

【青春】

年輕人都熱烈、不安、隨時準備爆發的慾望和憤慨無從渲洩。就像悠說的那樣:「我們是從蛋裡孵出來的小鳥,原要經過掙扎才能破卵而出。蛋是世界,想出生,便一定要破壞那世界。」

然而,就像渴望長大的小孩子那般,成年人的現實世界往往不是小孩子嚮往中的世界。於是,少年一方面渴望伸展羽翼,往外翱翔,卻怕跌倒受傷,也怕高處不勝寒,於是另一方面則自製密封的空間,把自我緊緊的包圍住,牢牢的保護著自己。

和彥:真想離開這裡。
直人:為甚麼?
和彥:有時我感到窒息。我討厭被困在這裡。
直人:但這裡是最安全的。
和彥:所以憎恨這裡。我要打破一切圍著我的牆壁。
直人:不論你如何破壞,也圍著牆壁。我們能做的,是找更堅固的牆。

除了令人窒息的矛盾,青春最可怕同時亦是最可貴的地方,還有他那暴烈的欲望。悠在遺書中寫道:「......我不能不寫,這是我最後的說話,不需要任何人讀到,只想向某人傾訴甚麼。我對你的感情,並沒有多大價值,但這感情是透明的,真誠的。我知道這是絕不會消失的。只要你不把我忘掉,你心中還有我的存在,就算我失去生命也不算甚麼,所以我將跳下去......」為了在你所在乎的人心中永遠存在,寧願放棄自身在現實世界中的存在,讓自己身陷於永刧回歸的沉重之中。


當電影中的一切界線限制──即時間、空間、性別,甚至生死(我們可以看到,悠/熏在跳下懸崖後,鏡頭便反覆接往他/她在火車上醒來的一幕,就像他/她只是發了一場異色的夢似的。事情就如熏(悠)所說的那樣,「一起死去。小時候是最快樂的。死後輪迴轉生,變成孩子,然後再死去,再轉生。不要長大,不斷的轉生,永遠轉生成小孩子。」)──均被模糊掉,呈現於我們眼前的,就是一個混沌而永恆,自由自在的超越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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