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的藝術──藝術抗爭
記「我愛我家‧馬屎埔粵曲迎新歲」音樂會
(同時載於香港獨立媒體)
兔年的大年初十一,天下著雨,像在抽泣。一群年輕人很早便在這濕冷的天氣中營營地勞動起來。那邊在菜園村瓦礫中綻放的「新春胡士托‧拆到爛晒音樂嘉年華」與「廢墟藝術節」剛「完滿」落幕,這邊同樣是非原居民本地農村的粉嶺馬屎埔村則辦起粵曲音樂會來,吸引了不少在附近居住的長者居民來觀賞,當中甚至有菜園村的村民到來支持。雖然在菜園村的頹垣敗瓦中,我們已經可以預視,這條寧靜的小農村──就如所有本地非原居民農村──的悲劇命運,但是我們期待這些藝術工作者在人們心中種下的種子就像馬屎埔田地裡所種的果樹與蔬菜那般,會於寒冬後萌芽成長,最終修成正果。
馬屎埔村位於粉嶺馬適路旁、梧桐河沿岸,亦是政府「新界東北三合一新發展區(NDAs)」中受影響的農村之一,村中大部分農地已被恆基兆業及其他相關地產公司收購,大約兩至三年回園村境將全不復再,反之會建成像一路之隔的綠悠軒、帝庭軒等大型私人屋苑。
一群年輕人眼見仍在馬屎埔村過著簡樸務農生活的村民被地產商無理迫遷而感到憤慨非常,為尋求公義,同時保護香港僅存的田園生境,於是組成了「土地呼吸」,希望能以藝術形式為村民發聲,並以此引起香港人對自己腳下土地的反思。於是,繼去年十一月舉辦「土地呼吸‧馬屎埔音樂」得到空前成功後,他們再接再勵,繼續連同港青創意藝術教育計劃和馬寶寶社區農場,舉辦「我愛我家‧馬屎埔粵曲迎新歲」音樂會。「土地呼吸」發言人指出,希望透過音樂會,告訴在附近居住的居民,甚至馬屎埔村中仍未太了解現今事態的的村民,自己的「家」正在蘊釀怎麼樣的巨大變化。
藝術抗爭的可能性
主辦單位特別為是次音樂會誠邀了多位資深粵曲音樂人到場參與演出,包括:盧吳惠芬、譚倩紅(容姨)、王美玲、韋明輝、曾娣容(「蝦嫂」,關海山先生遺孀);以及一眾青少年單位作表演,如陳梓霆、潘建肇、青年粵曲表演者余幗芝及沈鈞堯等,分別演出多首粵曲曲目,令音樂會帶出「不分年齡、階層的香港人一同保護美麗土地,携手對抗不公義地產霸權」的感人畫面。
〈鳳閣恩仇未了情〉(胡地蠻歌)是是次音樂會中的熱門曲目。雖然此曲主題原為錯摸的情愛故事,但由於此段唱詞悲淒,因而被借用於對被迫害的村民寄予無限感觸之情。首句「一葉輕舟去,人隔萬重山,鳥南飛,鳥南返,鳥兒比翼何日再歸還,哀我何孤單。」與及後的「柔腸寸斷無由訴,笙歌醉夢閒,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充分反映出一眾村民被迫離開居住了數十年的家園,失去靜謐美好的居住環境和融洽的鄰里網絡,而要各散東西的辛酸。而花旦唱詞「休涕淚,莫愁煩,人生如朝霧,何處無離散,今宵人惜別,相會夢魂間,我低語慰壇郎,輕拭流淚眼。君莫嗟,君莫歎,終有日,春風吹渡玉門關。」及「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地北與天南,愛郎情未冷,情未冷。」就像在比喻一眾充滿理想和希望的熱血青年為絕望的村民帶來力量、安慰、鼓舞!
而來自同樣受城市發展重建影響深遠的深水埗區的年輕人阿霆(陳梓霆)和阿肇(潘建肇)則為觀眾們帶來自己創作的〈正氣歌──數白欖〉,歌詞如下:
雖然在表演技藝方面的功力可能稍遜,但其作品的力度在於表演者的真誠與良知──藝術作品(包括表演藝術等)的價值,在於它是否由表演者本身的反思與個人感動出發,並以之為其作品賦予生命力度。
除此之外,二人更改編了〈鳳閣恩仇未了情〉的唱詞,是為〈正氣新歌〉,以「休畏懼,莫愁難,人心存忠義,何處無人撐,今朝能相會,英傑聚堂間,我此際盼窮人,輕身無重擔,不復嗟,不復嘆,終有日,春風吹渡,玉門關。」寄語村民應自強和堅守家園,不要輕言氣餒,因為他們將得到一眾熱血青年的支持與傾力襄助。
新一代藝術社運中的「胡士托精神」
由於農地儲備為大地產商提供了低成本的土地資源,因此很多野心勃勃的大型地產發展商都在新界囤積大量農地(根據潘惠孄在《地產霸權》中指出,截至2009年,新鴻基地產及恒基兆業地產的農地合共5,680萬平方呎)。以馬屎埔村附近農地為例,恒基兆業於近十多年來囤積大量土地然後丟空,待「發展」收益達到預期的最大利潤才大加開發,而在這個人口密度迅速提升的城市中,這種囤積土地的做法便為市民大眾的利益帶來極大傷害。土地發展商在無需作出任何頁獻下,便以堆土機完全扼殺掉農夫們數十年來的努力成果,損人利己之餘,亦不擇手段。年輕人把這些畫面看在眼裡,倍感痛心疾首。然而,他們該如何實踐自己所相信的真理呢?而粉嶺馬屎埔的「音樂會抗爭」又能為社會帶來怎麼樣的新衝擊呢?
很多人或者會質疑,他們做的這些事情究竟是否「有用」?例如,在立法會門外以粉筆寫大字、在香港不同地區赤腳「苦行」、在馬屎埔村等路人稀少的地方辦廢屋裝置藝術展、美化村境……這些都能「實實在在地」幫得到村民嗎?還不如像其他慈善團體那樣,找來社工,為村民解法生活上的實際問題比較重要吧!
《知識分子論》作者愛德華‧W. 薩尹德(Edward Said)認為,作為知識分子,我們需要正義地、熱情地、無私地堅持我們所相信的原則,「斥責腐敗,保衛弱者」。但很不幸,在表達這種激昂的情感時,我們「沒有任何系統或方法是寬廣、肯定得以提供知識分子對於『人如何訴說真理?甚麼真理?為了何人?在何地?』等問題的直接答案」。於是,我們會問,表達對社會不滿、幫助弱勢的手法,為何不可以是「藝術」呢?而事實上,藝術模式如文學、戲劇等往往是訴說真理的相對理想途徑,因為她富趣味性,較容易令人接納,而且流傳較廣泛,對於不同階層、文化水平、種族等的市民大眾都有一定程度的穿透力。
在這幾年的社會抗爭中,無論是菜園村的廢墟藝術節、音樂嘉年華,還是馬屎埔村的「土地呼吸音樂會」,甚至離開本土,以至筆者甚為欣賞的英國街頭塗鴉藝術家Banksy用以宣揚反戰、社會公義等的塗鴉藝術等,都足以證明藝術在「談論」社會議題方面感染力和滲透力!同時,當中在默默耕耘的這些人絕對不是社會中無聊的惹是生非者,他們是一群藝術愛好者、「愛與和平」的支持者、合作與互助的文藝青年、希望用愛與藝術去改變世界的理想主義者,因此,他們是新一代「胡士托精神」的創造者和拓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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